混沌之祸（微小说：馄饨之祸）

文/一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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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了就是错了，要知错善改。

01

县城里的“转角咖啡店”开在学校对面路口，读高中的孩子喜欢挤时间来这里坐坐。咖啡店里不止有咖啡，还有各种奶茶和甜点，都是孩子们最爱。

36岁的老板娘陈晓，保持着年轻时的状态，皮肤白皙笑声爽朗，看起来倍显亲切。

学生们喜欢喊她“姐”，她却不买账: “叫阿姨，我儿子都18了。”

第一次听说的人不免睁大了眼睛，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女生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孩子，少不了惊叹：“岁月单单绕过了您呀！”

她说不是，生下儿子的时候她才18岁，也是高中生。

她说：“错了就是错了，要知错，要善改。”

02

那年陈晓17岁，读高二，聪明漂亮、叛逆任性，还穷。

陈晓是妈妈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，那男人在她还没出生就抛弃了她们母女。后来母亲一直没嫁人，独自把她养大、供她读书。

陈晓与妈妈的关系很不好。她嫌弃自己的出身，嫌弃妈妈做的决定，并不感谢她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生出来，不感恩她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。她只记得从小受尽嘲笑，别人叫她“私生子”“野孩子”，说妈妈是“破鞋”。

这些伤口留在幼小的心里，一层一层结疤。她觉得，这世界是黑暗的，是妈妈自私地把她带来这世上，只为吃苦受难。

为执意生下她，外公外婆把妈妈扫地出门，一个人带孩子，吃的苦可想而知。

经济上的困顿，让妈妈脾气暴躁又强势，从小对陈晓要求严格，走路吃饭、形体站姿、学习成绩、与人交往，处处受到母亲严厉的管制。

陈晓拼命学习，只为将来摆脱妈妈的控制。

03

学校外面有一处温暖所在——开在学校旁边的馄饨店。

店面不大却很别致，不仅因为装修的温馨，价格实惠，最主要是小店里辟出一角，摆着很多时新的书籍，供学生们免费阅读。

陈晓买不起流行书籍，这里便成了她的天堂。

妈妈每个周末来接她都会迟到。她舍不得请假，给陈晓三块钱，让她在小店里吃碗馄饨，边写作业边等她下班。

每个周五四点半到晚上八点，是陈晓最快乐的时光，她可以在馄饨店里饱览小说。为了省下时间看这些“没用的书”而不被妈妈发现，她尽量在学校抢写作业。

为此老师不止一次夸赞她学习积极，让同学把她当做榜样。

在妈妈赶来之前，她会找个角落乖乖坐下，抽出数学试卷，认认真真做完最后一道大题。

在老师眼中她是好学认真的好学生，在外人面前她是柔弱懂事的好孩子。只有自己知道，表面平静下有多少歇斯底里、万马奔腾的情绪，只差个缺口便一泻千里，不可收拾。

04

那天陈晓像往常一样要了一碗小馄饨，吃完才发现口袋里没钱。敏感自卑的她尴尬极了，一直磨叽到店里没人，才吞吞吐吐跟老板说自己忘记带钱了，等妈妈来了再付钱。

本是一件极小、微不足道的事，但对于当时社交恐惧的陈晓来说，难为情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她觉得自己吃三块钱馄饨，在店里蹭好几个小时的书，已经很不礼貌，居然还没带钱。

老板笑笑：“没关系的，不给也没关系。去看书吧，上次没看完的那本，我放在左下角最后的位置了，省得别人翻乱，你找不到看到哪里了。”

陈晓心里惊讶极了，难怪每次看不完的书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，原来是老板帮她放了起来。

她有个习惯，看书从不折书页，不在书上做任何标记，一是因为记性好，就算隔了一个礼拜也能准确记得上次看到多少页；二来，卑微如她，做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。

馄饨店的老板真是有心了。

尤其是冬天，妈妈八点钟来接她，天已经黑了许久，店里只剩陈晓一个人，老板从不催她，不关店门，甚至把炭火烧的旺旺的。老板只在里屋忙活，从不跟她讲话。

今天陈晓无心看书，时不时瞟向里屋，打量着这个同学们口中的大帅哥，很多女同学毫不避讳，来吃馄饨是冲老板的颜值来的。

里屋的灯光不是很亮，柔和的暖黄色，他正对着电脑写东西，陈晓能看清他的侧脸。他看起来很年轻，二十七八岁的样子，偏瘦，一脸书生气，五官棱角分明，举止儒雅。

听同学说，他喜欢写诗，经常往某杂志投稿，只是不知道他的笔名叫什么。他非常谨慎，与这些对他充满好奇的青春女孩刻意保持距离。

“馄饨与书，烟火气与浪漫的完美组合。” 陈晓心说：“我也想做一次社牛。”

陈晓走进了里屋。

05

陈晓与馄饨店的老板成了熟人，吃馄饨不用付钱，只帮他打打下手，洗碗择菜包馄饨。

陈晓不再沉迷小说，眼前这个男人所知所学比虚拟的小说更加有趣。 男人叫陈生，与她同姓，更添了一层亲昵和信任，陈晓喊他大哥，陈生叫她“晓晓”。

陈晓渐渐知道，陈生并不是一个人，他有个高位截瘫的妻子，与他是高中同学，以前他们都曾就读于这所学校，对学校有深厚的感情。

他们一同上师范，一同去山区支教，妻子出了意外，陈晓不得不放弃职业发展全心照顾她。他每天只有早上和晚上做生意，其余时间都在家里照顾她。

陈晓觉得他跟自己一样是苦命人，但陈生不这么认为，他说：“人生没有白走的路，每一步都算数。就算吃了一些苦，将来都是沉淀和给养。我现在不仅能养活自己和家人，还做着自己喜欢的事，不苦。”

陈晓相信他的话，只有她知道他的笔名，拜读他的作品里，面都是他人生经历留下的痕迹。

她爱上了这个大十岁的男人，他阳光多才、坚韧博学，不向命运低头；嫉妒那个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女人，她能做他的妻子。

06

网络文学迅速兴起，陈生也在写小说，只是屡战屡败，写了近百万字才签约。那个周末他格外兴奋，喝醉了，陈晓趁虚而入。

醒来后的陈生沉默了，他无法拒绝也无法接受陈晓。

任性的陈晓哭着说了有生以来最多话，不成熟的她把人生做了无数种假设，陈生依然沉默。陈晓愤而离开。

一个多月后陈晓发现自己怀孕了，她又跑去找他，威胁他，如果不接受她和孩子，就去告他。

“你太年轻了，我怕毁了你。你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，我不值得你这么做。等你长大了，成熟了，你会后悔今天做的选择，那时候你会恨我，恨这个孩子......”

陈晓捂着耳朵不肯听，她执意要生下孩子，就算不能跟他在一起，也要独自把孩子养大......她突然想到自己，想到妈妈，原来这是一个“咒”，自己走不出的诅咒，妈妈的经历在自己身上重现了。

但是她没办法止损，医生说她的子宫发育不太好，如果把孩子打掉很可能不会再有孩子。

妈妈得知这事以后气的吐出一口鲜血，到医院一查，积劳成疾的她已经肺癌晚期，好不容易撑到孩子出生，就走了。

07

那一年陈晓过的恍恍惚惚。陈生帮她办了休学，把她与瘫痪的妻子安置在一起，生下一个男孩。

陈生的妻子很大度，包容她的存在，也很喜欢孩子。她跟她聊了很多很多，从文学到人生，从城市到山区，从自己的父母到陈晓的母亲......陈晓终于明白，这个女人才是陈生真正的灵魂伴侣，也相信这世界不全是黑暗，有光，也有爱。

一年后陈晓重拾学业，陈生关了他的小店专心写作，那个男孩留在了他身边。

陈生妻子说，这是命运给他们的恩赐，陈晓永远是孩子的母亲，可以随时回来看孩子，或者带他走。

陈晓毕业以后参加工作，谈恋爱嫁人，她对这段过往并不避讳。现在的老公知道他的过往，也接受那个大儿子的存在。

陈晓说，那是年轻时犯下的错，错了就是错了，不能躲避，不然自己将永远困在那里，后悔沮丧、怨天尤人。